hapa
2014/1/27 上午 06:01:52
十二夜：動保的轉機與危機
作者：政大尊重生命社 柯智仁
寫在前頭：希望大家如果懶得看我冗長的心得，至少可以看一下後半部「在十二夜之外」）
咬著牙，握緊的拳頭讓指甲在掌心留下痕跡。我不想哭出來，讓淚光去模糊視線。我想專注看著他們，與他們的眼睛對視、注視著他們僅存的一切，直到終末電影的，他們的。
於十二夜之間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紀錄片，美麗且殘酷。美麗的是光影、是狗兒們的眼神；殘酷的是制度、是無能為力的自己。由於有一直在接觸動保，所以什麼450隻狗只有56隻被領養這種讓朋友一看即哭的字句對我來說挺無感的，因為這本來就是我所知道的現實，直至第一夜開始。
「收容所疫病橫生、「安樂死其實並不安樂」，這些關於收容所內的真相我早已知之甚深，甚至會去中小學演講、教學這些關於流浪動物的議題，但是，這是第一次我用我的雙眼，直接去感受那些平日裡琅琅上口的冰冷文字，第一次直接去看到那些殘酷。從片初，RED掙扎到滿嘴是血，狗兒們彷彿上吊般被吊起，我就開始發麻。這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慄，讓我從腳底麻上頭頂，牙齒也咬了起來。以前累積起來的知識都破碎了，我的心被直接的衝擊。在這裡，他們不是生命，而是隨時有可能變成垃圾的物體。
片中有許多感人、傷人的片段，這應該不需要我贅述。一直想著不要哭的我，卻在第九天、第十天時失守了，Diego的死讓我有了兩滴還沒留下就乾掉的淚。我看到焦急的跳跳，想著那個他最好的朋友，就這樣沒了。跳跳就這樣嗚咽著，看著那個願意讓他靠，給他十足安全感的哥哥不會動了，然後被裝起來。我想到，多殘酷啊，沒有愛，就連依靠都隨時會倒下的世界。這就是我們送那些「人類最好的朋友」去的地方。
不過，我認為最有張力的段落是第十二天，達摩。一向安靜面壁的達摩在室友皮卡丘死後，不斷顫抖著。然後，他爆發了。安靜、好似與世無爭的他，瘋狂的跳上鐵網，大聲哭喊、嚎叫，用盡所有力量的往上爬、叫出來。或許有些擬人化，不過「放我出去！」這樣的翻譯不斷出現在我腦海中。達摩用他的生命在求救，他見到了與自己相似的對方的死亡，他不斷喊著，他想出去，他想活下去。我真的可以理解片頭說這些狗兒們在夏天之前有一段死裡逃生的經歷，真的是死裡逃生。生老病死都在這天中不斷上演。
好多活潑的狗兒在這十二天中，漸漸形銷骨立，然後永遠的離開；那些來不及長大的，則是更多更多。電影到此，十二夜結束了，貴婦、白狼、斑斑的惡夢結束了，我們約莫100分鐘的惡夢，也在戲院燈亮起的同時，結束了。但是，這十二夜的循環，卻是真真實實不斷在台灣各個收容所上演，未曾有過停滯，遑論結束。
這部片真的非常有力量。我不會建議大家「可以」去看看這部片，而是認為大家都「應該」去看這部片。不論你喜不喜歡動物，我們都有責任去瞭解這塊台灣最黑暗的角落。他骯髒、絕望、腐朽，甚至還帶著惡臭，不過他們都在等待希望、等待被看見。我們每人的眼睛可能都是一點星光，我期待他們被照亮的那一天。我們祈禱，十二夜，永不在。
在十二夜之外
電影中，我們見到了百隻以上的狗經歷的十二夜，但可曾想過，在這數以百計的犧牲者之外、在這十二夜之外的他們？
標題是轉機與危機，並不是不小心把順序弄錯，而是在我們看見這樣龐大的動保力量覺醒時，希望我們可以同時瞭解一些，影片中沒有提到的部分，以免愛護動物反而使他們蒙受其害。
現在政府正打算投入大量經費，興建新的、所謂「環境更好」的收容所，不知道看到這個消息的大家覺得如何？「太好了！這樣收容所的狗狗就可以過著更舒適的生活、不會像影片中那麼狼狽！」這就是我說的危機。
並不是說被抓到收容所裡的貓狗不該有更好的環境，而是將大錢花錯了地方。收容所環境之所以差、貓狗們無法妥善照顧，最大的原因是擁擠。大家可以從十二夜中看到，小小的空間要擠三四隻狗，但為何會擁擠？濫捕。台灣目前的捕犬制度是指要通報地點就會有捕狗隊或清潔隊來抓，根本不需要告知特徵跟為什麼要抓，這使得就算是因為有狗咬人所以通報，捕狗隊可能也是隨便找一隻狗交差。要抓什麼狗呢？自然是親人、好抓的。
幾乎沒有捕狗隊員會想要冒生命危險去抓一隻很兇的狗，有親人好抓的先抓來結案。於是咬人的狗繼續在外面咬人，民眾繼續通報，乖狗，繼續被抓。所以，跳跳在收容所裡、老兄在收容所裡、小媽在收容所裡、中分在收容所裡，那些連生命都還沒開始就要結束的幼犬也在收容所裡。
那該怎麼辦呢？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制度上的改革。台灣捕狗捕了幾十年，流浪狗問題依舊嚴重，如果捕捉有效，那台灣早就沒有浪犬了。那狗從哪裡來？政府一直抓，而外面的狗生的更用力。這也是現今很多動保團體在推流浪犬結紮然後放回的原因。
透過大規模的結紮，讓外面的浪犬到這一代為止。這樣流浪犬會不會變多？其實不會。狗狗都有地域性，所以我們把結紮過後的狗放回來，他們會驅趕其他的外來的狗；若是用捕捉的方式，這邊有沒有狗的地盤，在大環境依然有狗的情形下，還是會有其他浪犬補進來，數量上其實不會有改變。在大規模結紮的狀況下，等到這一代浪犬自然老死，流浪狗問題可以減緩很多。此外，有結紮的犬隻會施打狂犬病疫苗，更能同時防治狂犬病。
會有人質疑，如果流浪狗可以合法在路上跑來跑去，那會不會很危險？重點就是，不要濫捕，而非不要捕捉。透過嚴謹的指認程序捕捉真正無法被社會容許的狗兒們，我們如果把收容所留給那些真正需要的狗兒們，這世界會變的很不一樣。
泰迪、小美這些親人的乖狗兒，他們縱使沒有找到主人，但是在街上的他們不用擔心被抓進死牢。偶爾跟路人撒撒嬌，路人們露出友善的微笑，雖然不能帶他們回家但是留下了一小塊麵包，他們開心的吃了起來，做為下午愛心媽媽準備的正餐的小開胃菜。
已經結紮過的他們也不會在外面繼續生新的小狗造成流浪動物的增加。長毛、皮卡丘是會逞兇鬥狠的男孩，因為不斷造成人們的困擾或許還咬了人，不得已只好送他們到收容所。雖然很遺憾，但是至少，他們一隻狗有一個大籠子！每天有足夠的食物、生病了有專業醫生的照顧，或許哪天，有需要兇狗看田地的農夫會來，與他們再一次邂逅。這不花太多錢的，已經沒有那些無辜的狗來跟他們分一份資源。
而如果我們是花大錢去擴建、改善收容所？那只會讓捕狗隊抓的更兇，然後有更多無辜的狗得在十二夜中看到的環境中度過他們的餘生，沒有愛、沒有希望的餘生。或許會有人覺得，都抓來才好認養啊，但是台灣目前要養狗的人並沒有那麼多，而外面的狗不斷交配繁衍，抓也抓不完。再來談談認養率吧。或許經過十二夜，台灣認養率會上升，但我們千萬不要被這個數據騙，然後認為既然認養率那麼高，新蓋收容所是好的。
大家知道以往認養率幾乎是怎麼來的嗎？許多愛媽餵食的流浪貓狗被捕捉後到收容所就會被告知，若不領回的話就會安樂死。他們只好一隻一隻領，一批一批領，尤其那些有自己私人狗場的。他們的憐憫心，是政府認養率最大的來源。如果我們被政府也搭上了十二夜這條順風車，大家支持政府拿大筆經費蓋豪華收容所，結果就是，花大錢的五星級收容所會滿，然後十二夜的慘劇，繼續上演。
十二夜風潮會過，但就像影片最後一句話：「我們沒有放棄。」我們沒有放棄，看過了人間煉獄，那些動物不該被放棄。縱使風潮過了，我相信在我們心中燃起的那簇火苗不會熄滅。並不是要大家應該投身動保，而是希望大家能夠好好保護那株代表著關心的火苗，在必要的時候、在正確的時候，使它綻放最明亮的光芒。
十二夜，領養，不棄養；天將明，結紮，不濫抓。